高冷景

【MH/JR】关于告白的二三事（上）

1.

高大的书架沉默地立在图书馆的负一层，灯已年久失修，昏暗的光线里，希卡普费力地想看清书架旁悬挂的分类名牌。外国文学，世界地理，历史文明，一一数去，渐渐接近。终于他走到了书架排列阵的尽头，最后一排书架没有标识，但希卡普坚定地相信想要了解的东西一定就在这里。他的目光随手指划过一个个书脊，自左向右，末了，再去下一层寻找。

这里的书籍无一例外地破旧，从材质上便能判断出年代已久。他们整齐有序地摆在书架上，甚至已经覆上一层尘埃。这和楼上的藏书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景象。

手臂骤然停止，指尖落在了从整整齐齐一排藏书中凸出来的一角——像是被人强塞进去。“维京人与龙的二三事”，要找的正是这一本。面带着一丝微笑，希卡普按捺住内心的狂喜，小心翼翼地将这本书从书架中抽出。

打开第一页，是古时候维京人画的地图。再翻一页，是作者的序言。序言中写到作者与其妻子对那段历史以及传说中的生物颇感兴趣，于是阅览群书游遍北欧将此书编纂而成。接下来是目录，维京人的历史、龙的习性，都将在后面细细讲述。

阅读没有持续多久，这里的灯光太暗，看得人眼睛疼。希卡普揉揉眼睛，合拢书本，打算去办借阅登记。当他把书掐在手里的时候，一张巴掌大的硬纸片从书里掉落，它落在图书室的木地板上。所幸负一楼很静，在一片寂静中，纸片落地的轻响飘入了希卡普的耳朵里。

是书里附带的资料么？

他蹲下身将其捡起。

可是接下来呈现在眼前的既不是维京人的铠甲，也不是龙的骨骼，更不是人龙搏斗的图画。

是一个女孩子。

满天红发的女孩子，在这张小小的照片里，她看向希卡普，笑得无比灿烂。

希卡普盯着照片愣了半晌，当他望向这张笑脸时，他仿佛被这笑容感染，也想对着她笑。这可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希卡普从未这样过。

她还在笑。圆圆的脸蛋，卷曲的红发，她的手中好像还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也许是吃了一半时，突然听见快门声，于是偏过头给出这样灿烂的笑容。给她拍出这张照片的人应该和她很熟吧，也许还受着她的喜欢。因此，才能笑的这样开心，让看见这张笑脸的人也发自心底地为之愉悦。

想到这里，希卡普忙将相片放进上衣口袋中保存好。他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隔着衣料摸出了相片的轮廓，满意地点点头，就好像只要放在这里便万无一失了。

她是谁。

踏出图书馆，阳光扑面而来。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同校学生，希卡普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我该如何找到她。

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希卡普从口袋中拿出相片，再一次细细端详。

好想知道她的名字……

门外的走道上响起了由远至近的脚步声，脚步声在宿舍门前停止，“哐”地一身门被打开，希卡普一扭头，看见满头大汗一脸惊慌的杰克。

“希卡普！我刚刚告白了！我和她告白了！诶诶诶诶，你拿着梅莉达那货的照片干什么？”

2.

“梅莉达！梅莉达！他刚刚跟我告白了！”

“嗯......”

梅莉达将一大口苹果布丁塞进嘴里，边咀嚼边模糊不清地应到。桌面上的书本堆成了小山，她埋头其中，双手不停得翻找，不是这本，也不是这本。到底放哪去了？她将布丁咽下，却依然想不起来。

这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乐佩感到不满。

“嘿！我和你说正事呢！”乐佩将梅莉达从桌子旁揪过来，按在椅子上面对面坐好。梅莉达察觉出了她的好室友想用头发绑住她的打算，敏捷地跃起，她发觉乐佩是极认真的，于是不敢再想书的事情，解决她被告白的问题要紧。

等等，乐佩说什么来着？

告白！她被告白了！

“你说什么！你被告白了！被谁？被谁告白了！”

梅莉达一瞬间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加速流动。她开始为一个人担心，她甚至想到了乐佩恋爱后那个人失声痛哭的样子。当乐佩还在羞涩地吞吞吐吐时，梅莉达已经在思考该如何安慰那个失恋的倒霉蛋，暗恋许久的女孩子被别人先一步抢走，心里一定会很不好受吧。梅莉达想着他脸上挂满泪珠的样子，虽然很同情，但同时也不由得觉得滑稽——糟糕，她居然有点期待这一幕。

“就是...就是他啊...”

“谁！”

“杰克。”

哦......

Merdia松了一口气。心中所想的那一幕看来是不会发生了，她既为杰克感到高兴，也惋惜看不见他哭鼻子的样子。

“是那小子啊，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心照不宣地在一起了呢。所以，你的回答是？”

“我没回答，直接一路跑回来找你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梅莉达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她想着杰克笨拙告白的模样，想着乐佩听到告白后宛如受惊的兔子一样狂奔回来的模样，她有点遗憾自己不在现场。

乐佩只有连连拍打桌子才能结束梅莉达的大笑，她板起脸，“你不能这样笑我。”

“为什么。”梅莉达懒洋洋地反问。

“假如你被告白了，你也会这样。每个女孩子都是这样的。”

梅莉达看着乐佩又恼有认真的样子，更觉得好笑了。但出于对好朋友的关怀，她还是收敛了笑意。心里有一个清楚的声音在宣告：不一定是这样哦，比如我，我就一定不会这样慌张狼狈。

“那你以后的打算是什么呢？或者说，你觉得杰克怎么样呢？”

“杰克的为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你们可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

“我的看法吗，我觉得他挺差劲的啊——”

小的时候爬树爬得没我高，跑步也没我快，每次被人欺负了甚至要找我帮他揍回去。到了中学时期长得越发英俊，情书像雪花般涌来，每次上学放学都会被女生尾随，于是只好跟在我身边来躲开太多狂热的追求。考试前哭丧着脸求我帮他画重点，考完了立即没心没肺地在我吃苹果时恐吓我苹果里有虫子。喜欢乐佩，找我打听她的喜好和课表却连一点报酬也没有。想接近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然而真的很近时会紧张到话都说不完整，磨磨唧唧了快一年才告白。杰克这人，真是太差劲了。

“开玩笑的啦，杰克人还不错啦！哈哈，哈哈哈！”乐佩的眼神好可怕，梅莉达连忙改了口。

“不说他了，说说你吧！”乐佩挥挥手，表示不想再谈杰克。

“我？”

“嗯，你。如果梅莉达被告白了，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乐佩满脸兴奋，梅莉达脸上表情的丝毫变化都会被她捕捉。梅莉达知道现在是无法糊弄过去的，于是她认真的想象，如果自己被告白，会怎样反应。

一定不会像慌的。梅莉达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继而给出了回答。

“大概，会气势汹汹地回他一个吻吧。

——喂喂喂你干嘛这个表情！如果、大概，都是假设啦！肯定不会有人和我告白的！乐佩！不要再笑啦！”

3.

但是事实上，杰克并没有告白。至少，他在说出“喜欢你”时脑子想的不是乐佩所理解的意思。

事情发生在星期六的下午，文具店里。杰克拎着购物篮，跟随着乐佩身后。乐佩今天将长长的金发编成了缀满鲜花的辫子，明艳动人。当她蹲下或起身寻找她需要的画笔时，发辫便随着她的身形摇晃。杰克会在她挑选好物品时将篮子递上前，好让她空手去挑下一件。

但是挑选的过程往往很慢。

“杰克，”乐佩同时举起两支画笔，兴致勃勃，“你觉得哪支好一点？”

“哪支好用就选它。”

“都挺不错的！”

“那......抛个硬币决定？”

“哇哦你这敷衍的态度。”乐佩翻了个白眼，继而讲起了两支画笔的优劣。她从笔杆的材质讲到毛的软硬，从耐久程度谈到性价比。在这个分析的过程中，她发觉还是自己已有的画笔更好用，于是放下这两支，继续往前走。

前面是颜料区。货架上琳琅满目，乐佩取出其中的两盒，又开始选择困难。但是这一次她没有多余的话语，低头从钱包里翻出一枚硬币，递给杰克。“你来帮我决定。正面买这个，背面买那个。”

杰克笑着接过硬币，娴熟地往空中一抛。“怎么，在这里就不纠结了？”

“反正画完了也是没人看的.......”

文具店的嘈杂声里，杰克把这句小小声的抱怨听的一清二楚。他愣住了，直到硬币落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才忙俯身去捡。蹲下身，仿佛可以就可以避开乐佩的目光。杰克见过乐佩的画，每一幅都像画家本人一般令人感到温暖，满怀希望。他知道乐佩会把她的画作拍下来传到网络上，想起来了，那寥寥无几的热度，是她的朋友们和自己的几个帐号一起努力的结果。他真心实意地喜欢着乐佩，也喜欢着她的画。可是这份喜欢很显然没有传到乐佩那里。

得让乐佩知道她的画是有人喜欢的，哪怕只有一个人。

杰克直起身子将硬币交到乐佩手中。“是正面。”

“那就这一盒啦！”此时的乐佩好似又恢复了平日里开朗的模样，抑或说，是将内心中的小小失望掩藏起来了？

要告诉她，要亲口告诉她，我喜欢你的画。

“乐佩，听我说，”打定了注意，杰克一把握住乐佩的手，直视她的眼睛，“我，嗯，我很，很喜欢你——啊、阿嚏！”

一句话还未说完时鼻子有些痒痒，杰克忙松开手掩着鼻子打了个喷嚏。等他睁开眼睛时，所看见的就是一个满脸通红的乐佩了。她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我、我很喜欢你的——”杰克觉得情况有些不对，急忙想把这句话说完，然而他刚开口，乐佩便惊得连连后退几步，刚刚选好的那盒颜料“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乐佩甚至顾不上捡起它，她拎起了裙子，在两排货架中奋力奔跑，很快就消失在了杰克的视野中。

“你的画。”杰克终于把这句话说完了，他蹲下来捡起乐佩落下的颜料，打量着它。

“嘿伙计，”杰克和一盒颜料聊起了天，“你说，我刚才，算是表白了么？”

4.

那盒颜料杰克付款后便带回了宿舍，现在它在杰克与希卡普共用的桌子上静静地躺着，它的旁边是杰克的电脑，电脑屏幕上有着与乐佩的聊天窗口——尽管现在一句交流也没有发生。

“你不能一直这样沉默，杰克。”希卡普说。

杰克仰面躺在床上不说话，一头银发被他自己挠的乱七八糟，他已经放弃组织语言去和乐佩开始一段对话。该说些什么呢？该以怎样的语句开始呢？嗨？你好？无论怎样开口都觉得有些尴尬。现在和乐佩到底算是怎样的关系呢？恋人？算不上。朋友，不，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相处了。

乐佩一句话都没留下，这让杰克的内心充满了忐忑。他用枕头蒙住了脑袋，心中满是懊悔。如果没有说出那句话就好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回忆起与乐佩相识的过去一年，他与她一同上课，在不认真听讲时会被她用小纸团砸中额头；与她一起秘密筹备梅莉达的生日派对，会心一笑，齐心协力准备一个惊喜；几天前还与她一起骑车去附近的公园，三月的风吹到脸颊上，整个人都仿佛变得轻盈。

这样美好的时光都将成为过去，再也不会出现了。被一个不喜欢的人告白应该会很困扰吧。毫无疑问，乐佩再也不会见自己了，她会躲开，远远地躲开，她是那样善良的人，即使觉得很冒犯，也会努力保杰克的脸面，不见面，也许是两人最好的结局吧。

“希卡普，”终于杰克开口，“你有让时光倒流的机器吗？”

“让我听听你的需求，合理的话，也许会有这么一台。”

“我后悔了，我不该告诉她我喜欢她的。哦，真是糟糕透了！”杰克痛苦地在床上翻了个身。

希卡普看着杰克心灰意冷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走到桌子边拿起那盒乐佩落下的颜料，轻轻扔在杰克身边，“够了杰克，你早有打算了吧？”

杰克回头，看看颜料，一脸不解。

“哦天哪，别告诉我，你把它买回来只是想买回来，而不是想以还颜料为由约她出来。”

看着杰克恍然大悟的样子，希卡普一时语塞。

“天才的脑子啊希卡普！”杰克一边从床上蹦向电脑，一边欢呼道，“不过，你觉得我应该以什么语气说出我想还你颜料这件事？”

“你觉得你们之间现在应该是什么关系呢？。”

“哦哦明白了。”杰克连连点头。

哒哒哒哒，杰克飞速敲字。希卡普忍不住凑了过去，想看看杰克究竟写了什么。

“我的小太阳花，你匆忙间落下的颜料，我替你收了起来。如果你需要它的话，晚上八点，图书馆一楼的咖啡厅不见不散。你的，杰克。”

在希卡普伸手阻止之前，杰克按下了“发送”。

“怎么样希卡普！有没有觉得，我充满了魅力？”杰克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笑容，让希卡普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杰克真的有弄清楚现在的状况吗！他现在可是很大几率被讨厌的啊！这种时候居然发这样、这样甜腻腻的消息！刚刚的都是假象，这小子应该对自己超级自信只是不好意思表露吧！

希卡普现在十分希望那个叫乐佩的女孩子迅速把杰克拉黑。

可是消息很快被回复了。杰克和希卡普同一时间伸长脖子去看。

“需要的哦，甜心！那么，不见不散啦！”

希卡普无语地看着“甜心”坐在电脑前抱着颜料笑成傻子。原来女孩子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么，他想。自己一直沉迷于古籍中有关龙的研究，现在也许是太落伍了吧。

“杰克，让她把你的那个好朋友叫上一起。”

“梅莉达？”

“嗯。我有东西要交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