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冷景

【MH/JR】关于告白的二三事（中）

5.

在来咖啡馆的一路上，梅莉达都在想着自己是不是不该来。这是属于这对情侣的夜晚，她处在其中，好像有点多余。但是乐佩却执意要拉着她一起，说是杰克找她有事，但梅莉达知道她只是在害羞而已。杰克会有什么事呢，找一顿修理吗？

“哦，梅莉达，我们要进去了。”在咖啡馆的门口，乐佩暂停了脚步，从她微微颤抖的声音中梅莉达知道她兴奋不已。变了啊变了，梅莉达在心里感叹，恋爱中的人真是不一样了。

乐佩推开门，咖啡馆的角落处有个人影站起身向门口招了招手，看来杰克先一步到了。梅莉达跟在乐佩身后向那个角落走去，走近了，才发现昏暗的光线中竟还有一个人坐在这里。

“你好，梅莉达，我是希卡普。”

那是一个褐发的瘦高男生，他冲着梅莉达友好地微笑。梅莉达一时间忘了此时应该疑惑这个从未谋面的男生为什么能直接叫出自己的名字，她看着他的眼睛，他凌乱刘海下的眼睛，像埋藏在密林之中的祖母绿。他的目光包裹着梅莉达，平静但不是无情，织成一张细密柔软的网。梅莉达蓦然记起她曾读过描写眼神的文字，“温柔得能将人融化”，初读时不以为然，今日记起来，确信了这种温柔的眼神是的确存在的。

“希卡普，我的好室友！”杰克揽过希卡普的肩膀介绍道。

“梅莉达，我的好闺蜜！”见此，乐佩也抱住了梅莉达，头靠在梅莉达的肩膀上。

梅莉达笑了笑，自己两个最好的朋友都在这里，但她却莫名地觉得紧张。

“坐下来吧！”杰克说。他叫来侍者点好饮品和甜点。

桌子两边是两把长椅。杰克拉着乐佩坐在了一起，梅莉达和希卡普对视一眼，在另一边坐下。

冷静，梅莉达。和男生坐在一起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梅莉达闭上眼睛，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在弓箭协会里她认识许多男孩子，她和他们坐在一起吃饭，谈笑，从未有过异样的感觉。但是今天不一样，希卡普坐在身边，坐的那么近，左胳膊似乎都碰到他了。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好快，梅莉达摸摸自己的脸，呀，是不是在发烫。

对面杰克将颜料递给了乐佩，谈笑正欢，他们俩一点不像刚确认关系的情侣。出发前的羞涩都是假的，一见了面，便聊得火热，没有什么能将他们俩分开。

“这是你的东西吧？”

耳畔传来他的声音。梅莉达转头，只见希卡普递来一张小小的相片，相片上的自己正笑的开心。

“是我的！”

梅莉达连忙接来，她记起这张相片是她用作书签夹在那本书里的。那本书，《维京人与龙的二三事》，自己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的那本书！

“你在哪发现它的？”梅莉达急切地问。

“楼下。我借了一本书，从书里面掉出来的。”

梅莉达想起来了，《二三事》看完后便被自己还了回去。可是整理出的有关龙的笔记还夹在书页里。梅莉达想找到这本书，也正是想找回那张满是笔记的纸张。

“除了相片，还掉出其他什么东西没有？”梅莉达问。

希卡普摇摇头。在宿舍里书就已被粗略地翻过一遍，没有更多的发现。

梅莉达的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丢了吧？

“在楼下……”梅莉达轻声道，她立即起身，“杰克乐佩，希卡普，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6.

梅莉达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负一层。脚步声变得杂乱，另有一人跟在身后，梅莉达回头，看见气喘吁吁的希卡普。

见梅莉达停下，他也停下，扶着膝盖喘气，“你跑的可真快。”

“你跟着我做什么？”

希卡普挠了挠头，“书是我借走的，如果你想找什么的话，也许我能帮上一点忙吧！”

听着他说话，梅莉达稍稍觉得安心下来。“我在找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张，我夹在那本书里的，我想，它可能会落在这附近。”

“那我们一起找找？”

“感激不尽！”

“我找这一块，你找那边。”希卡普的手在空中比划。梅莉达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都猫着腰，在书架间逐排搜寻。负一层的灯坏得更严重了，不仅光线昏暗，更是时不时就熄灭一次。这里是被遗忘的无人踏足的区域，管理员也不是很上心，平日里只负责开门锁门和清洁工作。希卡普和梅莉达不约而同地打开了手机的照明功能，以看清地面有没有写满字的那张纸。但是很遗憾，地面干干净净，连片纸屑都没发现。

昏暗中两片光亮相遇。梅莉达抬头，看见的是同样一无所获的希卡普。

“什么也没看到……”梅莉达觉得自己说出这句话时一定是快哭出来的音调。多少个日子的积累啊，因为自己一个粗心，化为乌有。她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

毫无疑问她弄丢了那份笔记。它在梅莉达不注意时滑出书本，落在地上，被人扫走扔进垃圾桶。现在它应该躺在这世界上的某一处垃圾堆里。双头龙、格伦科和烈焰凶魇，伐木龙、沸水龙和致命耳语，梅莉达阅读了许多的书，在纸上写下这一个个名字，然后在名字下面记录着它们的特征习性。

“找不到了……”梅莉达感到腿脚无力，脊背靠着书架一路下滑，最终坐在了地板上。她抱住膝盖，头埋在臂弯里。你这个蠢货，她在心里骂着自己。一瞬间她对自己感到无比的失望，尽管一遍又一遍地暗示自己没事的，只是一张笔记而已，但还是没来由地觉得难过。

“嘿，你还好吗？”

一只手搭在了梅莉达的肩膀上。

“我很好，你先走吧，今晚谢谢你了。”梅莉达头也不抬地回答。她的双手抓紧了衬衫，眼睛有些潮湿。真是太矫情了，仅仅这种小事而已，她自嘲地想。她躲在自己的臂弯里，躲在一片漆黑中，她不想抬头，不想让这个刚见一面的陌生男人瞧见自己满脸鼻涕眼泪的狼狈样。

肩膀上的手移开了。梅莉达希望他快点走开，把负一楼留给她，好让她痛痛快快地哭出声。

可是他没有。所期待的脚步声并没有响起，他只是把手拿开了而已。

谁也没有再说话，一明一暗的灯光中，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他就在身边，看着自己。梅莉达心中很明白这点。看起来应该很糟糕吧，她想，对自己越发失望。

“梅莉达，”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我听杰克说，你对龙很感兴趣？”

梅莉达没有理会他的询问。反正他也会觉得这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爱好吧，和其他人一样。

“我也是这样……”

他说话声音很轻，像是一句幽幽的感叹。梅莉达猛地抬头，望向希卡普，把红红的眼圈和沾满眼泪的卷发一起，呈现在了他眼前。

他淡淡地笑了，“并且，我总觉得，龙曾经是存在的。”

听到这句话，梅莉达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我也是，我也是啊，她想这样大喊。她想起，与希卡普结识的契机是那本《维京人与龙的二三事》。可是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咧了咧嘴，又惊又喜。

希卡普从领口中拎出挂在脖子上的小玩意，他把它取下来，放在了梅莉达的手心。那是一块小小的骨节。

“我的家乡在北欧的小岛上。小时候我从土里挖出了这个，可没人能说出它曾作用于什么动物的体内。只有村里年纪最大的老奶奶告诉我，它是夜煞骨架的一部分。”

“夜煞……”

“哈，看来你也知道它！”

梅莉达笑了，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她快速用衣袖擦去了眼角残余的咸味液体。

“所以梅莉达，别太伤心了，我愿意帮你，帮你一起再把那张笔记写出来。要知道，我懂的东西可不比你少哦！”

“是吗？”梅莉达反问，只是鼻音太重，倒像是带着哭腔的诉求。

希卡普伸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一头红毛。

“嗯，会一直陪着你的！”

7.

希卡普绝对是恋爱了，绝对。杰克在心里这样定论。

每当太阳落山，他便会隔一段时间就看看挂在墙上的时钟。临近七点，背着电脑出门，在迈出宿舍门之前还会在镜子前立足片刻。杰克有意无意地跟着他一起出去了几次，他看见希卡普和梅莉达在图书馆门前回合，然后并肩走进图书馆里。

“乐佩，”杰克一脸严肃，“毫无疑问，希卡普最近一定在求着梅莉达帮她追女孩子。”

乐佩瞬间被刚刚吸入口中的奶茶呛得半死。

然而图书馆中的两人却浑然不知成了杰克和乐佩八卦的对象。日子一天天过去，每一个没有课的晚上都是一起整理龙类大全的大好时光。在二楼的阅览室靠窗的桌子上，堆满了希卡普点名借来的书籍。他没有撒谎，他对龙的了解是梅莉达远远不及的程度。在他的知道下，梅莉达的笔记不仅很快重新整理了出来，较之从前，甚至加入了新的内容。

今晚要编写的龙是“夜煞”。

这是一种极神秘的龙，古籍中称它是“雷电与死亡的不洁之子”。关于它的记载寥寥，速度未知，体长未知。大概是遇见它的人都不能免于一死，所以没有更多的记载。

当希卡普和梅莉达谈论到它时，窗户外闪过一道白亮的光，随后，是隆隆的雷声。今年的春雷格外有气势，以千军万马之势而来，掀起狂风暴雨。

“今天的天气有点糟糕呢！”梅莉达支着下巴说道。

“是啊。”希卡普应声。他在想今晚是不是得送梅莉达一路回到宿舍楼下。

手上现有的资料翻遍了也再也找不到关于夜煞的一丁点资料，希卡普提议去负一楼再找找。他还记得古希——那个告诉他捡到了夜煞骨头的老奶奶——曾说过，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维京人流传下一本关于夜煞全方面的手记。那本手记有着为数不多的手抄版，即使残缺不全，也该是很宝贵的资料。他在网络上了解到，近代的一场战争中，一个部落的藏书被带走，几经流转，被这所大学收藏，这也正是他选择这里读书的理由。也许那本手记也在这里呢？希卡普觉得不能放弃这种可能性。

可是负一楼的光线实在是太糟糕了，梅莉达觉得应该和一楼的管理员大叔反映一下。然而当两人走到管理员的柜台前时，只见大叔歪在椅子上睡的正香，不禁相视一笑，悄声交流明天再来找大叔提这个问题。

等他们来到负一楼时，顿觉明天找管理员修理灯光是一件势在必行的事。一楼的灯光不再忽明忽暗，而是一直保持着暗淡的状态，如同残烛倔强地发着微弱的光。希卡普耸耸肩，打开了手机的照明。梅莉达跟在他身后，在每一排的书架中寻找。

外面的雷声时不时传来，一阵又一阵，仿佛云层上传来的怒吼。希卡普恍然觉得自己的衣角仿佛被什么牵扯住，他回头看，随即笑了笑目光转回书架上。

“要不明天再来吧？”

身后传来小小的请求声。等希卡普正想开口时，梅莉达先一步表示算了你什么都没听见。

那就继续找吧。

当走到转角时，灯光没有任何预兆地熄灭，它的寿命走到了尽头。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梅莉达心脏漏跳一拍，一声尖叫冒到了嗓子眼，但还是让她给生生吞了下去。但她没有想到自己半途中断的惊叫会被听见，并且在下一秒收获到了一个拥抱，希卡普的拥抱。

黑暗中，梅莉达被他紧紧地抱住。这个拥抱来的太快，梅莉达大气也不敢出，浑身僵硬得像一根木棍。

他的手机掉在了地上，手机的光源被压在地面。在灯突然灭掉的那个瞬间，他的耳朵比致命耳语还要敏锐，双手比思维先一步动作，抱住身后的受惊的姑娘。

“别怕。”他靠在梅莉达耳边说。

“我没害怕希卡普。把你的手机捡起来，这里太黑了。”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希卡普立即松开手，捡起手机，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这是唯一的光源。

“不过……还是谢谢你啦！”

尽管梅莉达说的飞速且含糊不清，但还是希卡普还是听清了她的话语。

灯彻底地坏了，直到现在，它也没有再次亮起。没有找到那本手记，两人都觉得意兴阑珊。但是没办法，现在只能回去，明天再来。算了算时间现在也快十一点了，很快就是图书馆闭馆的时间。希卡普瞥了眼手机屏幕，上面赫然显示已是23：44。

“哦，糟了，梅莉达，我们得走快点了。”

一路狂奔，到了图书室的门口。然而大门紧闭，看来管理员已经将门锁了起来。梅莉达退后几步，深吸一口气，向门上撞去，可是得到的结果只是把肩膀撞痛。

“你没事吧？”看着梅莉达龇牙咧嘴的表情，希卡普后悔没早一点拦住她。

“我没事。看起来，我们好像被锁在这里面了。我撞不开这锁。”

“我觉得不一定需要使用蛮力，我打电话给杰克，让他找人来开门吧——该死！我没电了！”

唯一的光源因电池耗尽而熄灭。

“我打电话找乐佩吧，等等，我好像把它放在楼上了……”

8.

当梅莉达的手机被无数个来电轰炸时，梅莉达本人只能在黑暗的地下室里无望地呆坐。

不过万幸的是一起被困在负一楼的不只她一个人。她和希卡普并排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书架，四周漆黑一片无事可做，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雷声时时传来，每当雷声响起时，希卡普总觉得身边会传来轻微的颤栗。

“你害怕打雷吗？”

“不。”

“真的？”

“说不好。害怕不至于，算是会很不安吧。”

不安？希卡普有些疑惑。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想找到龙么？”沉默片刻，梅莉达开口道。

“不知道。但是，一定不是因为他们样貌可爱身形美丽。”

梅莉达扑哧一声笑了。她的思绪开始飘散，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荒芜的、长满苔藓的苏格兰。

“我出生在这里，但我的祖先却是来自苏格兰。我毕业后也想回到那里。”

希卡普点点头，他想起他的祖先，他们生活在条件恶劣的北欧群岛。

“在那里流传着一位公主的传说。公主收养了一只龙，一只夜煞！神奇的是她能看见这只夜煞曾经的骑手的鬼魂，一个维京人。她爱上了他。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能驯服夜煞的一定不是常人，这公主眼光不错。”

“你还真是能抓住重点，”梅莉达嗔道，“后来鬼魂消失了，公主怅然若失。最后，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里，公主消失了，和夜煞一同不见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

“应该是去找她的爱人吧？”希卡普回答。

“和我想的一样！”梅莉达笑，“你总是和我想的一样。”

“这就是你总会在雷雨天里心神不安的原因吗？那位公主，你总是会想到她？”

“我看向闪电下的地平线，会觉得远远地能看见她和夜煞的身影。每当我想起她时，我就会觉得满心的——悲伤——是的，悲伤。就好像，我就是她本人一样。”

梅莉达的声音越来越小，希卡普知道此刻的她一定已被悲伤的情绪淹没。没有别的能做，他咬咬牙，伸长胳膊，将梅莉达揽至怀中。怀中人意外地没有反抗，只是乖乖地靠在他肩头。他们在黑暗中相依，雷声不断，希卡普捂住了梅莉达的耳朵。他把下巴埋在她蓬松的红发中，很静，在雷的间隙中，静得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久到梅莉达一歪身倒在了希卡普的大腿上。希卡普正打着吨，猛然惊醒，发现梅莉达已枕在他的大腿上睡的正香。希卡普小心翼翼地脱下外套，盖在梅莉达身上。可别着凉了，他想，随后又仰头靠在书架上沉沉睡去。

就这样过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