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冷景

【阴阳师/荒花】画中星辰[4&5]

*完结撒花,不过一如既往地写不好结尾[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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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她果然不想让人进画卷里。

 

书翁一早便来告知:抱歉,花鸟卷病了,不能如期履行约定。荒闻言并不觉得惊讶,只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战约已然定下。要不要继续,可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这样想着,走到了她居住的庭院处。院子里静悄悄的,几株高大的梨树生长在青石路的两旁,梨树花开正盛,一阵风过,落了一地的白雪。荒踏过梨瓣来到门前,抬手叩门。

 

指节叩在木质的门框上,“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花鸟卷一定是听见了,然而她并没有来开门的意思,隔着门传来了她的声音,“病中懒梳洗,不便见人。多谢记挂。”

 

好似是吃了个闭门羹。

 

荒在门外愣了一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沉默良久,唤道,“是我。”

 

屋子里有了动静,是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一个窈窕的身影立在门后,犹犹豫豫了半晌,才将门缓缓推开。

 

“您来,是有什么事吗?”

 

花鸟卷望向荒,白净的皮肤上,两只眼睛如纸上点染的墨色。

 

荒看着她,“听说你病了,就想着来看看你。”

 

她颔首微笑道,“我没有大碍。”

 

“既没有什么事,那我们约定的,是不是......”

 

“呀!”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猛然偏过头去,变作痛苦不堪的神色,用手指揉着额角,“头忽然好痛啊……”

 

“我扶你进去休息。”荒欲伸手搀扶,被花鸟卷一把推开。

 

“不用!”她伸手搭在两边的门框上,横在门当中,,“我自己躺一会就好了,您请回吧!”

 

“我扶你。”

 

“真的不用!”

 

花鸟卷的眼神里满是乞求,只求他赶紧离开,可荒比她更坚定,不顾她的阻拦只想往里走。花鸟卷死死地拦在门前,荒越靠越近,都快紧挨在花鸟卷身上。花鸟卷的脸上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流动的气息带起了花鸟卷耳边细碎的发丝。这个人,怎么一点也不知道避嫌呢?花鸟卷又羞又气又怕,涨红了脸,恼怒地盯着荒。

 

他终于停了。花鸟卷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一声炸雷响在了耳边。“让我进你的画卷里看看。”

 

看样子她是执意拒绝任何人的接近,那就没有周旋的必要了,直切正题吧。荒见花鸟卷迟迟没有回应,又重复道:“我要进你的画卷里。”

 

花鸟卷整个人都僵滞在了原地。这就是他答应进行对决的目的吗?

 

她的回答自然是不行。

 

“为何不可以?”他问。

 

花鸟卷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找不出一个像样的理由。可荒炯炯有神的眼睛轻而易举地就能看出她匆忙编织的谎言,他紧紧逼问,逼得她无处可逃。终于她忍无可忍喊道:“你会死的!”

 

这声大喊把花鸟卷自己吓了一跳,却没有惊到荒。他仿佛并不把花鸟卷的警告当回事,死亡于他而言毫无震慑。“带我进去。”荒仍是固执地要求到。

 

真是个蛮不讲理的人啊,无名怒火在心中腾腾而起,花鸟卷一言不发地摔门而回,不想再和荒纠缠。门没有立即合上,荒拦在了中间。好大的胆子,竟敢擅自闯入,花鸟卷还未来得及斥责他这过分的举动,手腕便被捏得生疼。是荒,他拉住了花鸟卷,不管她的挣扎就东张西望地往里走。花鸟卷知他是在寻找那幅画,心里只希冀着画不要被荒找见。但事不如愿,画卷正挂在厅堂最显眼的墙上,荒想不找到都难。

 

眼下,云雾弥散在画卷的四周——画境已开启了。

 

“放开我!”花鸟卷愤怒地喊,但手腕上的禁锢岿然不动,她挣不脱。

 

“好痛!”她的眼角沁出了泪。

 

荒忽然间反应过来是自己下手太重了,慌慌张张地松了手。手腕上的红印触目惊心,花鸟卷忿忿地揉,对荒怒目而视。

 

“抱歉。”

 

花鸟卷偏过头,不理他。

 

“我——我很想进画境里看看。”他诚恳地请求道。

 

“为何?”花鸟卷冷冷地问,现在轮到她来发问。

 

“我在找一个人,”荒回道,“想确认一些事。”

 

花鸟卷心中一动,眼前荒的样貌渐渐看不分明,模模糊糊的幻影中倒与故人有几分相像。花鸟卷想起了那个不切实际的猜想。不可能的,他早就死了,花鸟卷摇了摇头,把这些杂念抛开。她重又抬头,审视着荒,“即使可能会死,也一定要去吗?”

 

“一定。”

 

“那你来吧。”

 

花鸟卷叹了口气,自知是拦不住他了。她深深呼气,暗暗下定决心,要控制好画境,不能让它伤到荒。

 

就让我来看看你的内心吧。

 

两人一前一后跨过画纸。

 

初入画境中只见一片昏暗,云烟暗沉,看不清周身有何物。一缕晨曦穿云而来,随后,阳光驱散了灰蒙蒙的烟雾,眼前变得开阔敞亮。光芒太过刺眼,花鸟卷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待眼睛适应了光明后,手拿开,眼前的景象令她一颤。

 

是海。

 

无边无际的海。

 

不算温柔的海风中还带着咸味,吹乱了花鸟卷的发髻。

 

花鸟卷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是在她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地方。这片海,这片荒芜的海,她记得每一块岩石的形状,她清楚海岸线的走向。每一次,都是如幽灵般飘荡在海的上空,海上的风她感受不到,海边的人也是永远无法触及,她一次又一次痛苦地看着他沉向海底,什么也改变不了。

 

如今她终于真实地站在了这里。手指抚摸粗糙的岩石表面,描画它的纹路。赤脚踏进海水里,任海浪扑打脚踝。海水冰冷彻骨,花鸟卷打了个寒颤,走回岸上,站在荒的面前。

 

“你是谁?”花鸟卷声音颤抖。

 

这个问题花鸟卷心中已有了答案。画境中展现的是荒心中的风景,花鸟卷很清楚这一点。是他,真的是他。泪水决堤般涌出,忍不住放声大哭。多年的思念在这一刻有了结果,长时的怀疑在这一刻有了答案。自初见他的那时起,就觉得莫名的熟悉,只是一早就认定那个人已经死了,不敢相认。多么可悲,时间过的太久,连样貌都忘记了,故人的音容笑貌,齐齐化作了梦中模糊的幻影。

 

“你不是死了么!”她哭道。

 

“没有,没有。”荒将花鸟卷揽至怀中,柔声安慰道。“你看,可不是好好地站在了这儿?”

 

怀中人伏在他的肩头,哭声渐渐地小了,但仍是不住地抽噎。见她双眼通红,满脸的泪痕,荒心生怜爱,想起当年总逗她惹她哭闹的旧事。

 

“你还在真是太好了......”她喃喃道。

 

“我也这么想。”

 

花鸟卷泪眼朦胧地看了一眼荒。荒伸手替她理好额上凌乱的发丝,黯然说道:“那时我从海里走出来,认为绝不能饶了那些村民。我命流星坠下,毁了整个村子。可是我疏忽了,我没想起这可能也会伤到你。等我再去寻你时,只找到一堵残存的墙壁。”

 

荒将花鸟卷搂得更紧,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消失。“还好,你还在。”

 

花鸟卷紧贴在荒的胸口,笑道,“你当然不会伤到我。”

 

“为何?”荒不解。

 

花鸟卷沉默了,她的耳边又响起了凄厉的哭号。她害怕地闭紧了眼睛,紧紧靠在了荒胸前。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花鸟卷仍是缄口不谈。

 

“我甚至听说,你的画境成了凶地。起初我是不信的,但总见你拒绝别人走进去,我不得不信了几分。这究竟是怎么了?”

 

“别说了——”

 

荒安静下来,不再追问下去,只等着她自己说出来。

 

“我、我杀了他。”

 

“谁?”

 

“村长。还有,还有后来的许多人。”

 

难怪那一天没有看见村长的尸体,原来是死在了花鸟卷的画境里。

 

“那时他带着我离开了渔村,去拜访了乡里的大人物,要把我当作礼物献上去,讨好他。我听到他们在谈论你,‘既不能为我所用,那便是一文不值了。与其留着让他带着别的村子富起来欺负我们村子,还不如送去海里喂鱼。’我知道,知道是他们杀了你,而我知道的又太迟,已是于事无补。唯一能做的,仅仅是诱他们入画境,描绘出罗刹恶鬼,活活吓死了他们。

 

他们临死前的模样,我至今不能忘。自那之后,我才知道人心的险恶。我开始害怕,害怕我也会遭此毒手。又是怕,又是恨,恨他们逼死了你。于是我任由画境处决了每一个擅自闯入的人,自己只是饮酒沉沦,即使我知道他们罪不至此。这种风声鹤唳的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当我渐渐缓过来时,就发现,我已经慢慢失去了对幻境的控制。”

 

“嗯,感觉到了。”

 

“什么?”

 

荒没有回答,只是示意花鸟卷看看脚边。潮水无声地从四面八方漫了上来,涌向两人立足的方寸之地,水质甚至慢慢变得粘稠变得漆黑,散发出恶心的尸臭,这是一潭肮脏的死水。花鸟卷抓住了荒的衣襟,拉着他不住后退,可是前后左右都是紧紧相逼的浊水,他们已是无路可退。天色暗沉,阴风惨惨,风声和哭号声已是难以分清。当水漫及脚面时,一只只瘦骨嶙峋的手从水里伸了出来,抓住花鸟卷的脚踝和小腿,用劲将她拖向死水里。花鸟卷死命地挣扎,可刚挣脱一只手的束缚,另一只手又扣了上来。

 

一道光芒击中了那只沾满了污泥和鲜血的手,断手松开,掉落在花鸟卷脚边,微微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复又化作粘稠的液体,回到水体中。

 

是荒。

 

花鸟卷惊魂未定,按着胸口不住地喘息,眼前一阵眼花缭乱。她胡乱地想,那些年杀过的人沉睡在画卷里,今日一齐醒来,要向她讨要一个说法了。它们蛊惑了画境,让画境分不清花鸟卷和荒,只一同当作侵入者处置。曾经他们被恐惧逼疯,在惊悚中死去,今日,她恐怕也是一样。

 

“别怕,都是幻象。”

 

花鸟卷冰凉的手被荒拾起,他的手温暖有力,自手心传来的热度让她稍稍定了神,想到有荒在身边,顿时觉得安心了许多。

 

“这幻境是你的恐惧,不是我的。要想破了眼前的困境,也许,还得靠你出力控制好这幻境。”

 

“你还不明白吗?我做不到!”花鸟卷痛苦不已。在画境中枉死的魂灵无时无刻不在纠缠着她,心中有愧,对画境的控制也变得有心无力。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满心欢喜地催开画中花给来人看的少女了,心事重重,压得她喘不过气。画境也变得乌烟瘴气,不能久居。

 

荒凝思片刻,但是死水又一次袭来,由不得他再迟疑。

 

只好试试自己干预她的画境了。

 

星辰之力源源不断地涌入了画境中。死水被震慑到,不敢再轻举妄动。狂风停息,死水退去,周遭瞬间安静了下来,待阴云散开,才看清正立在一片浩瀚星空之下。头顶是广袤深远的穹庐,漫天的繁星散落开,星光辉映相连,闪烁在深蓝色的夜空中。

 

无边无际的夜幕中只有携手相依的两人。辽阔的天地间一片宁静,静的仿佛能听见星辰移动的声音。

 

成功了?荒暗思。

 

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白尾从天际滑落,绚烂夺目。其余的星星仿佛听见了它的召唤,也纷纷自空中掉落,接连不断坠向大地,释放出一瞬的光芒后便是永远的沉寂,在泥土中长眠。随着星辰的陨落,星光逐渐暗淡,画中的小小世界失去了它唯一的光源。

 

流星雨浩浩荡荡,这绝不是个好的信号。荒将花鸟卷护在了怀中。

 

最后一颗星也沉落了,画境陷入了黑暗中,没有一丝光亮。眼睛已是完全无用,所幸耳朵还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手指还能触摸对方的身体,只有靠着这些,才能确认,自己并不是一个人。起初还会试着向周围走动,但是发现无论走到哪里,黑暗都是如影随形。最终两人坐在了原地,一丝绝望自心底生出。

 

“你还好吗?”花鸟卷问。

 

“嗯。”荒的手抚上花鸟卷的脸颊。

 

“我们是不是永远都走不出去了?”

 

荒的手顿了顿,随后仍是温柔地抚摸着。“大概吧。”

 

在走进画卷前,就已经做好了再也走不出来的准备,只是没想到画境如此疯狂,竟连主人花鸟卷也不放过。想到这里荒的内心一阵苦涩,不该让她一同来的。她本该悠闲地坐在庭院中,品茗赏花、听琴下棋,而不是困在黑暗中,绝望无声地死去。

 

忽然手指下空荡荡,荒一惊,忙四下摸索——什么也摸不到。

 

“你在哪?”“你还在吗?”

 

一模一样惊慌的语气。

 

她还在,荒微微松了口气,但是立即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他试着摸向自己的胸口,可是,连手臂都仿佛不在了。心中一凉,听到了花鸟卷平静的声音:

 

“很快,我们也要变成画上的梅花了。”

 

荒停止了摸索。他轻轻的一笑,“也好,开作一对并蒂梅。”

 

花鸟卷闻言也应声笑了起来,“有这种梅花吗?”

 

“那我不管,总之,我要和你开在一起。”

 

她扑哧一笑,“你还是这么霸道,我依你便是。”

 

画境中回荡着花鸟卷快活的笑声。

 

笑声渐渐地平息了,荒听见一声悠长的叹息。

 

“我总是觉得不开心。一是总会想起你,,二是觉得自己的手中沾满了鲜血,洗也洗不去。如今能死在画中,那些亡灵应该会满意一点吧。只是不该让你进来,牵连你与我一同赴死。”

 

“我不这么认为。我一早便听闻,有人失踪不知去向,家人却从此家境富裕,衣食无忧,这是你的作为吧?并且画境失控后你便阻止人进入,亡灵知道你不愿滥杀无辜的心意,它们会原谅你的。”

 

“是吗。”花鸟卷声如细丝,“我困了......”

 

那便睡吧,安安心心地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

 

荒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形体化为虚有,连声音也一样消逝了。困意同样席卷了他的头脑。荒放弃了残存的思维,毫不犹豫遁入梦境。

 

梦里的风雪中,一对并蒂梅开的正好。

 

5.

 

花鸟卷的房门半掩着,即使门外已喊了数声,也依然没人应答。

 

出什么事了吗?书翁与妖琴师和弈交换了一个眼神,觉得还是应该进去看看。

 

刚踏入堂屋,眼前的景象就把三人惊在了原地动弹不得——荒和花鸟卷东倒西歪地睡在了地上,荒的手搭在花鸟卷的腰上,花鸟卷的脸贴在荒的胸口。

 

“我们要、要叫醒他们吗?”书翁结结巴巴地问道。

 

“嗯......”弈陷入了沉思。

 

“走走走,快走快走。”书翁推搡着另外两位,向门外走去。

 

妖琴师没有说话,他一边走一边不住地回头,目光落在花鸟卷的身下压着的画上。

 

画上的红梅已经谢了,梅枝长出了新叶,绿意盎然。

 

新春真正的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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