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冷景

【阴阳师/烟花】荷塘

一九四零年自年初起就不像个安安稳稳的好年份。去年的旱灾余劲未消,储粮不足的情况下又来了一场大雪。风雪中,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许多人,身体中残存的余热随风而去,吐出最后一丝气息。新年的鞭炮声稀稀落落的,商铺也早早歇业,大街上偶尔会有几个人沉默地走过。重樱的军舰停在千里之外的海港,边境线上东煌与他们的小摩擦不断,火药味由东北方散发出来,渐渐弥漫向全国。一整个春天都是一片惨淡的氛围中过去的,桃花在山野间开得热烈,逃难的人匆匆而行,实在无意多看它一眼。

“啧,打起来了。”

烟烟一手拿着油条,一手拿着今早刚出的报纸。花鸟卷不用看也知道头版上的新闻一定又是关于日渐紧张的局势。战争一触即发,鲜血和炮火即将发生在这片土地上,这是当下每个人都躲不开的命运。烟烟把报纸放在桌子上摊开指给花鸟卷看,油墨印在纸上,昨日某某团于某地与敌军展开浴血奋战,拼死守卫,终不敌,全军覆没。

“短时间内应该还打不到这里来。”

这话是花鸟卷听一个军事部的叔叔说的。他是父亲的旧部,早年间只是为军官牵马的小马童,幸而得到花鸟卷父亲的赏识,一步步地坐上了军官的位置。他对恩人忠心耿耿,父亲病死后,一直对他留下的孤儿寡母照顾有加。后来花鸟卷孤身一人来到“孤岛”求学,正巧他也被调遣至此地做个闲职,两人时有往来。

“孤岛”并不是指地理位置上的“孤”。上海,临近大海的一座城市,为白鹰铁血皇家等几方势力占领割据。重樱对东煌的野心路人可见,向内陆进攻是迟早的事,可碍于政治形势的牵制,它暂时不会动这一方土地。与笼罩在战争阴云下的东煌大地相比,SH确实像一座“孤岛”,与世隔绝,岛上虽暗流涌动,但短时间内,还能维持着虚假的平静。

大学里的课表成了一张废纸,总是三天两头地停课,学生数量更是少了一半,兵荒马乱的世道,自然是逃命要紧。已经出了迁校的决定,要迁往遥远的西南方,大家忙着收拾要带去的书籍和器材,学校空了不少,空得令人害怕。花鸟卷总是挽着烟烟的胳膊一起走路,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些许的心安。

“你去过昆明吗?”

花鸟卷吮一口豆浆,突然问道。

烟烟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听说是个不错的地方。”

“我还以为这世上就没有你没去的地方呢!”花鸟卷调笑道。

烟烟咬着油条,冲她翻了个白眼。花鸟卷吃吃地偷笑。

笑归笑,在花鸟卷的心底里,烟烟这人给她的感觉确实是这样的。游历过五湖四海,幸而能有一遇。烟烟,人如其名,像一缕烟一般,不知何处生,也不知她要往哪里去。身世来历,花鸟卷都不是很清楚,按说这样一个谜一样的人物该远离才是,可花鸟卷偏偏喜欢和她在一起,没来由得觉得她是个好人。

从早饭铺里出来,两人一同走回学校。已是初夏,花鸟卷穿了一身新做的连衣裙,是最时兴的款式。即使处在战乱之中,女人对美的追求这一天性也不会改变。天气很好,上午的太阳照在花鸟卷身上,烟烟眯着眼睛看了又看,赞一声“好看”。

听到她的夸赞花鸟卷很是得意,轻盈地踮起脚转了一个圈。转身时她瞥见街角走来的一队人,灿烂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拉起烟烟就是一路狂奔。

是重樱的兵。

关于他们奸淫虐杀的传闻花鸟卷听过不少。她紧紧拉着烟烟的手,脚下的步伐不敢放松分毫。身后杂乱的脚步声令花鸟卷心跳加速,她仿佛听见金属质感的子弹上膛的声响。“快走快走。”她小声催促着烟烟,可自己却先慌了神,腿脚发软,走的跌跌撞撞。

“别怕。”耳畔传来她坚定的低语。

花鸟卷发现自己成了被拉住的那一个。烟烟带着她七拐八绕地走,这样的路线好似全无逻辑,但又确实将那队兵甩在了身后。最后她们拐进了一条小巷中,巷子狭窄悠长,两人紧贴在一起,以电线杆作掩护,屏息,隐蔽在这一阴暗的角落中。直到那队杂兵头也没转地径直走过去,才敢大口大口地喘气。

“太险了。”花鸟卷发现手心满是汗。

“是啊,”烟烟附和道,她看起来倒是冷静许多,“要不要回去给你一口烟抽抽,压压惊?”

甚至有心情开玩笑!花鸟卷一拳头砸在她肩膀上。烟烟倒吸一口冷气闭着眼直喊痛,装的像模像样。

“顺着这条巷子一直往里走,翻个栏杆,就是学校后门了。”

她忽然认真了起来,指点起了回去的路。

“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花鸟卷皱眉问道。

烟烟只是一笑,不答。

而后一路沉默地走了回去。

将花鸟卷送至宿舍后,烟烟转身就要走。花鸟卷突然一把扯住她的袖子,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问:“你要去昆明吗?”

“大概吧。不知道。”

她不置可否地回答。语气仍是淡淡的,仿佛花鸟卷问的是今天吃什么这样无足轻重的问题。

花鸟卷丢开她的衣袖,“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之后每次见面时,花鸟卷都会问一遍烟烟会不会往大后方去,只不过得到的总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没个确切的说法。烟烟的态度让花鸟卷感到不满,可又抓不住她什么错处冲她发火,只能暗暗地自己憋屈。等慢慢地气消了,又去问她,又是毫不意外地惹一肚子气。时间似流水一般,一转眼就从芒种过到了大暑,从六月初到了七月底。天气一日比一日更为燥热,聒噪的知了在树里没完没了地叫。

这一天花鸟卷刚把自老家寄来的信读完,就听到烟烟站在楼下喊:

“喂,出来,教授让我们一起去搬图书馆里的藏书。”

匆匆忙忙跑下楼,走到楼外时才想起来,应该拿一把伞的。天空中阴云不散,叫人想起“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句子,怕是要下一场大雨。转念一想,去搬书时带一把伞也碍事,还是快去快回比较好。

“快快快,我们最好在下雨前赶回来。”

图书馆在学校的另一头,走大路过去得走很久。花鸟卷戳戳烟烟,让她带出一条近路,烟烟翻了个白眼,转身就往那片荷塘走去。花鸟卷笑着跟上,荷塘边果然有一条小径。不像是学校特意铺设,而是经由人的双脚一步一步踩踏出的。右边满是高大的树木,左边是长满了一池荷叶的池塘,小径卧在树影下,是幽静的一处所在。

“这里竟还有个亭子。”花鸟卷惊叹道。

亭子修在水面上,石板桥将它与岸上连接。正是一年里荷叶长得最盛的时候,绿油油的荷叶熙熙攘攘将亭子包围。

“我的大小姐,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别看了,快走吧。”

烟烟一边笑一边轻轻推着花鸟卷催她快走。

要取的书不是很多,都是些生僻古籍的影印本。烟烟和花鸟卷照个老教授写的清单将书籍一一找齐,打包带走。回去时仍是走荷塘边的小路。

走到半路时开始起风。风势渐大,吹得一池荷叶连连摇晃。有雨落下来了,“啪嗒”“啪嗒”,打在头发上,打湿了衣裙,雨点落在包裹书籍的牛皮纸上,水渍晕成一个深色的圆点。

“得赶紧找个地方避雨!”

“那!”花鸟卷直指不远处的亭子。

两个人弓着腰将书籍护在身下,逃命一般奔向了那唯一的避雨处。在奔跑的过程中雨势也在加大,待躲进亭中时,后背已是湿了一大片。烟烟接过花鸟卷怀中的书将两包书累在了亭中央的石桌上,花鸟卷淋了雨,一头秀丽的黑发湿答答地贴在雪白的肌肤上,被冷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哆嗦,不知所措地望向了烟烟。

烟烟一愣,与花鸟卷的目光相接触的那一刹那,好似触及到心底最柔软的一块。她突然向前倾,一把将花鸟卷揽到了怀中,温热的两尊躯体间,只隔了薄薄的两层布料。这样是不是可以暖和一点?烟烟想。凄风冷雨中,只有彼此的体温可以相互取暖。

不知不觉间烟烟的脸上飞上两朵红晕。花鸟卷的身体真的很柔软,她偷偷地想,温香软玉抱满怀。

直到听清耳畔的呼吸声。

烟烟忽然意识到自己已做出多么出格的举动。她连忙松手,站起来后退了几步。可花鸟卷仍是笑盈盈的,好似完全不在意被冒犯到。

“我、我怕你冷。”支支吾吾地解释,听起来是一个再虚假不过的理由。

“那就再暖暖啊。”她却当了真,又往烟烟跟前凑了凑。

“去去去。”烟烟挥手把她推开。

遭到了拒绝,花鸟卷也不生气。她支着脑袋,出神地看亭子外的风景。

有什么好看的呢?狂风大作,大雨倾盆。雨点砸到高擎的荷盖上,迅速反弹回空中,继而落到更矮的一片荷叶上。千万颗水珠在满池的荷叶上蹦跳,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支盛大的曲目。

“在想什么?”烟烟轻声问。

“想家了。”花鸟卷垂首,淡淡地一笑,“在杭州,我家的园子里,也有这样的一塘荷花。夏天的时候下大雨,也是这万叶跳珠的景象。不知那处荷塘,现在是不是也一样地承受着暴雨的侵袭。”

烟烟看向荷塘的目光变得飘渺,她叹了口气。“哪里不是呢?”

“小的时候我父亲会带我泛舟湖上,采来新鲜的荷叶和荷花。荷叶交给母亲去做食材用,荷花就供奉在佛堂里。一转眼,竟十几年过去了。”

“你信佛?”

“我母亲信。我说我要出来上学的时候,她拦不住我,就恼我,不和我说话,只跪在佛堂里没日没夜地念经,求佛祖护佑我平安。”

烟烟笑着摇头。“大小姐,要真恼你,还会为你祈福?还会每月准时准点寄来生活费?还会托人在上海对你多加照顾?”

花鸟卷若有所思地望向阴云笼罩的天空。“今天她给我来了信,说带着弟弟妹妹准备去台湾了。”

烟烟不愿多想花鸟卷话中的意思,只当她是闲话家常,可心中仍是郁郁寡欢,不知该怎么接着说下去。一时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烟烟,你呢?你家在哪?”花鸟卷突然开口道,可刚说完她就开始后悔。烟烟从未太多地谈及自己的过去,那应该是很不好的回忆。她不该问的。

“我?”烟烟一愣,她想了想,脸上绽放出一个柔和的笑,“我的家,就在这里啊。”

花鸟卷先是不解,后来一想,心中明了。这里,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真想守护好这里啊。”烟烟的手摩挲着石桌上的书本。“你出身书香世家,读过的书比我多,也应更了解这些书的好。不仅仅是书,还有许多东西。那都是五千年间遗留下的宝物啊,真不希望它们被掠夺,被摧毁。”

她目光坚定,右手暗暗握成拳头,许是想到了近来的要闻,泄愤般地砸在了石桌上。

花鸟卷望着亭外的落雨,喃喃道,“会好起来的。”

亭外大雨如注,亭内却是与世隔绝的一个小小世界。她们难得的没有置气,只是静静地为祖国的命运忧心,为文物的破坏感到痛心,为千里之外的家人祈祷,为自己的未来迷茫。

雨下了很久。她们倚着栏杆看雨,从咏荷的诗词谈到爱荷的文人,谈的兴起,甚至自己做起了词句。花鸟卷的词引经据典,底蕴浑厚,烟烟的诗不经雕琢,浑然天成。都是好诗好词,只可惜没有随身携带笔,没能好好地记下来。但花鸟卷永不会忘,风雨如晦,曾有这样一个人,与她相依取暖,陪她一同在大雨中赏荷写诗。外界的纷纷扰扰仿佛被雨幕隔绝,几平米大的亭,虽然很小,却足够将一颗心安置。

七月就这样过去了。

八月里花鸟卷似乎很忙。烟烟把组织上的事情忙完后去找她时,总找不到。她不再天天追问烟烟会不会去昆明,耳边清静了许多,但烟烟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烟烟去找她找不到人影,走在路上,反倒被她给堵到了。

她站在校门前的马路边上,好像等了她许久,见到她来,一伸手,把烟烟拦在了门口。

那时候已是傍晚了,她们要寻个僻静地方说话,一边走一边找,一不留神,走到了荷塘边上。

待烟烟在亭中坐定,花鸟卷从包里掏出两张船票,将其中一张递给烟烟。

是开往台湾的船,一等舱,九月初起航。

烟烟不难想象花鸟卷为了拿到这两张票废了多大的劲,可她还是微微一笑,将票递还给花鸟卷。

花鸟卷不接。

“你得跟我走。”她很少用这种命令的语气说话,烟烟还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见这样斩铁截钉的话语。

“别闹。”烟烟只是笑。

“你得跟我走!”花鸟卷又重复了一遍,“你放心,我们家会在那边打点好一切,你跟我走,我们会在那里过的很安全。若是想回来,等过几年,国内形势变好了再回来也不迟。你必须跟我走。”

花鸟卷是认真的。她认真地表示,想和烟烟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

烟烟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她。她想抽一口烟,可是身边没有带烟枪。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花鸟卷,”烟烟郑重地喊她的名字,“我瞒了你许多事。”

“我知道。”她不为所动。

“你要知道——”

“我不想知道。”她冷冷地回绝,定定地看着烟烟,“或者等我们到了那边,你多的是时间讲给我听。”

她真的是一个顽固、偏执又自以为是的女人。

烟烟将船票收好,“好。我跟你走。”

开船的日期一天一天地接近。

花鸟卷和烟烟有说有笑地收拾行李,憧憬海峡那边的新生活,这是她们自认识以来最为融洽的一段时光。在那边她们会过得很好,烟烟知道。

一转眼就到了开船的日子。

花鸟卷拎着她的大皮箱站在码头从天蒙蒙亮一只等到船起锚的那一刻。码头上人潮涌动,唯独没有她要等的那一个人。

烟烟果然没有来。

花鸟卷踏上甲板。海轮朝着南方缓缓行驶,渐渐远离了那个她与烟烟一起相识相知的城市。那一年她二十岁。

她以为她能很快回去的。谁知,再一次踏上那块土地,已是五十年后了。

在这五十年间发生了许多事,世事变迁无人能预料。花鸟卷在海岛上关注着大陆的战事,当重樱投降的消息传来时,她像个孩子一样大哭大笑。本以为战争结束就能回去了,可新势力与腐朽势力的斗争才是刚刚开始。等花鸟卷回过神来,海峡间已筑起了一堵高墙,她仍是不能回家。

花鸟卷后悔,她应该撕了那张船票。留下来,与她同生共死。

这五十年是孤独的。花鸟卷凭借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和后天的不懈努力在书画界声名鹊起,一画值千金。她的画作中最负盛名的一副,画的是雨中的一池荷叶,画卷边缘有一座亭,亭中两人倚栏观雨。花鸟卷才华横溢,样貌出众,数年间追求者数不胜数。可她婉拒了所有人的好意,孑然一身。母亲离世后,弟弟妹妹分别成家立业,她的身边,只剩下了几个得意门生。

——本该是与她一起度过的五十年。

她们就这样分别了,之后的年岁里,竟是一点音讯也没有。她留意过战争中牺牲者的名册,托人打听在那场动乱中有没有涉及到一个叫“烟烟”的女人。可她像一缕烟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花鸟卷想,她一定还活着,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不出名,不引人瞩目,所以才难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可她无论如何也相信不了这样的假设。烟烟是那样优秀的人,她坚强、果断、有主见,她的才能不会被埋没,若她还活着,定会为现代文学史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她的名字,会被后人铭记,千古颂扬。

“先生,我们到了。”

说话的是花鸟卷的学生。这一天是花鸟卷的七十大寿,她应邀回国,回到自己儿时的故乡和青年时求学的旧址,去走一走,看一看。故乡早已变了模样,记忆里的荷塘被填平,盖起了楼房。乡音未改,而说话的人却都是不认识的面孔。

旧日里学习读书的大学倒是没怎么变,换了个校名,继续作为校址发挥着教书育人的作用。学校里多的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们三三两两地走过,朝气蓬勃。教学楼在战争期间被炸毁,现在看见的是新建的十几层的现代化高楼。宿舍没怎么变,只是翻新加固,花鸟卷站在自己最熟悉的那一栋楼前,抬头寻找自己住过的那一间。只不过年纪大了视力下降的厉害,她已看不清。

再往前走,就是荷塘。这么多年过去了,池里的荷叶凋零后又生长。几十年后再来看,恍惚觉得上一次来只是昨日。

“那里本来是一处亭子。抗战爆发时,学校里的几名有志青年加入地下党,冒险协助将学校里重樱盯上的几件文物转移走。一九四零年,文物被送走的那天,他们被逮捕,在荷塘边被处决。为了纪念他们,学校就把亭子改作了纪念馆。”

花鸟卷踏进纪念馆。灯光柔和,墙壁上写着青年们的事迹,从前摆放石桌石凳的地方现在是一个玻璃柜台。黑绒布上,是五十年前那群为国捐躯的年轻人的照片和遗物。花鸟卷一一看过去,忽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模糊的黑白照片上的笑容是那样的熟悉。照片的主人没有留下很多东西,只有一张发黄的船票。字体充满了时代感,开往台湾,一等舱,九月初起航。

她叫烟烟罗。

玻璃里的照片上的烟烟罗正是二十二岁,糟糕的照相技术也埋没不了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的青春气息。而玻璃的外侧,映出花鸟卷皱纹丛生的脸。

花鸟卷没有就此留下。物是人非,自己所熟悉的一切都已不在了,不知不觉间,她已成了异乡来客。

回去后的那天晚上,花鸟卷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站在五十年前上海的码头,在秋高气爽的好天气里她等到她想等到的人。她们不顾路人的眼光拥抱、亲吻,没有战争,没有阶级立场的顾虑。只有两个相爱的人,坦诚相待,深情告白。

烟烟,我爱你。
不,该叫你烟烟罗。
我们会白头到老。

梦里的烟烟罗笑得温柔,我也爱你,她说。

花鸟卷醒的时候,外面正在打雷。

要下雨了。陪在花鸟卷身边的学生说。

没过多久就下起了雨。

花鸟卷望向窗外。屋外的院子里有小小的一个池塘,池子里按她的喜欢种满了荷花。暴雨骤降,雨点落在荷叶上,又是白珠跳落的景象。只是终不及她二十岁那年所看见的。

“先生可是思念故乡了?”见花鸟卷久久无言,学生试探地问道。

花鸟卷微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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